“想念您,亲爱的盛一奇教授!”上海音乐学院院长廖昌永深情地说。
今年6月23日,钢琴教育家盛一奇去世,享年80岁。她1963年从上音钢琴系毕业后留校任教,毕生致力于钢琴教育事业,培养出多位获得世界冠军的中国钢琴家。她的学生宋思衡获第61届法国玛格丽特·隆国际钢琴大赛冠军,孙颖迪获第七届荷兰李斯特国际钢琴大赛金奖,郝端端获第63届瑞士日内瓦国际音乐比赛最高奖。
12月9日晚,盛一奇生前好友、同事和门下弟子齐聚上海音乐学院和上海交响乐团演艺厅,用座谈会、音乐会缅怀这位钢琴“大先生”。=>
江天、朱璟廷、周逸秋、黄秋宁、王蕾、谢贝妮、郝端端、武晓锋、孙颖迪、宋思衡等几代盛一奇弟子,用一首首曾被恩师悉心指点的曲目缅怀先师。钢琴旁边的投影上,是盛一奇生前的一张生活照:她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沐浴在阳光下,微微笑着,似乎仍像生前那般,静静听着弟子们的演奏。
因材施教,她用一生去践行
为何盛一奇能培养出这么多获得国际大奖的学生?
经过数十载教学实践积累,她建立了一整套从音乐理论、音乐表演、人文科学等全方位培养学生的教学体系。钢琴教育家周铭孙如此评价他这位老同学:“盛一奇教授有着非常先进与系统的教学理念,她在我国钢琴界的影响是广泛而深远的,对她最好的纪念就是让她的教学思想发扬光大,代代相传。”
演唱者手持玫瑰
孙颖迪回忆起恩师的教学方法十分感慨:“师父教学,尤为重视整体,多么漂亮的细节处理也必须服从于音乐整体的布局,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师父从李翠贞先生那里得到许多真传,尤以‘软硬功’为最精华奥义,蕴藏着触键的无穷变化。她反对音乐上走极端,尤其告诫哪怕在最强处,音色也不破,她常说‘不能木头变钢铁’。”
对于外界“冠军教头”的赞誉,盛一奇曾谦虚地说:“没有什么秘诀,只是我比较幸运,找到了比较有才能的学生。没有一个老师能把所有学生教成世界冠军,但好的老师可以因材施教。中国有很多天才的学生,关键在于怎样去发现他们,发现心里充满了音乐的孩子。”
为了因材施教,盛一奇对学生们一直保持着敏锐的观察。郝端端是声名鹊起的青年钢琴演奏家,除了在世界大赛上连连获奖,他在国外游学10年,拿了3个硕士、2个博士,堪称“学位收割机”。而当初,这位小“学霸”刚进上音附小时却沉默寡言,上课最爱说的一个字是“嗯”。
座谈会上
盛一奇的突破方法,让郝端端至今都难以相信:“她去看了《哈利·波特》!上课时突然跟我说,‘你们也有哈利·波特魔杖的那个尖尖,就是你们的手指’,我完全没想到老师上课会说出这个词,自那以后我跟老师沟通就多了,我会小心地问‘盛老师你也读《哈利·波特》啊’,然后告诉她,自己是哈利·波特迷、航空迷、足球迷,结果她都懂。”
盛一奇跟孙颖迪的交流,则完全不同。“她一直把我当成年人看,盛老师是我生活中但凡遇事首先想到的商量对象。我有很多难事、心事,都是托付给盛老师的,她以丰富的生活阅历跟我沟通,为我指点迷津,我真的能理解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意义。”孙颖迪说。
襟怀坦白,一心只为音乐
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冯磊说,盛一奇的“大先生风范”在于一生襟怀坦白,她身上“有中国传统优秀知识分子的风骨,有家国情怀,讲真话,做实事”。
纪念音乐会现场
指挥家张国勇记得,当年就读上音附中时,整天去听盛老师给学生上课。“她爽朗的性格和精湛的教学总是能吸引我,我参加工作后,跟盛老师就经常有了交流,后来我的儿子张橹也随盛老师学习。她很正直,从来不肯对歪风邪气低头。”
耿直的性格,让盛一奇在教育界和钢琴界有着极高声誉。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教授周薇回忆,很多学生考完试都会找老师问问自己的情况,大部分老师都比较客气,不会说缺点在哪里。“但盛老师不是这样,所以我和学生说,考完了第一时间去找盛老师,因为她会发自内心地给你建议,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毫无保留,这对学生最有帮助。所以说,她给钢琴系树立了良好的学术氛围和学术风气。”
上音钢琴系是伴随上音创办的历史最悠久的“创院系部”之一,至今已有94年历史。如今的钢琴系主任、钢琴家江晨说,盛一奇教授给钢琴系留下了非常多优秀的学术传统,至今系里做决策时都非常民主,公开透明。
受恩师影响,盛一奇的优秀弟子除了当演奏家,还有不少继承了她的衣钵,在音乐院校任教。郝端端近年加入上音钢琴系,又培养出了朱璟廷这样屡获大奖的“小天才”。12月9日晚的盛一奇纪念音乐会上,年仅19岁的朱璟廷联手上海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加演全场最后一首新作纪念老师时,演唱者人手一朵白色玫瑰,令人动容。
严慈相济,输出光和温暖
纪念音乐会上,宋思衡除了演奏肖邦作品,还特意演奏了自己创作的一曲《追忆》纪念恩师。回忆往昔,他数度哽咽:“我们一般不太愿意谈起逝者的话题,因为总感觉她不再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了。但今天弹奏作品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盛老师依然像以前一样陪伴在我们身边。”
郝端端选择了跟盛老师学的最后一首曲子——肖邦的《降b小调钢琴奏鸣曲》作品35,他在曲中特意加入变化,表达思念。“2018年我临时回上海,要找个地方练琴,她帮我安排好了琴房。我练了一下午,她就拿着乐谱陪我坐了一下午,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陪我练琴……”
许多学生都把盛一奇当作母亲看待。郝端端说:“老师的电话号码,我基本上记成一个指法了,不用看键盘也能够随时拨打,绝对不会碰错音。”弟子黄秋宁也爱给老师打电话:“但凡遇到困惑或者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我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骚扰’她老人家。无论盛老师对我的做法赞同与否,她说的话都会让我觉得很安心。甚至,有时被盛老师骂一顿,心里也会痛快不少。”
让孙颖迪一举成名的李斯特钢琴比赛前,盛一奇陪他挑选、定制演出服装,还特意赠他一对袖扣。“这对袖扣我至今仍常佩戴上台。我现在也为人父母了,知道了‘临行密密缝’的心境了,所以袖扣是有寓意的,但她不会把这寓意说出来,你理解到了说出来,她就会会心一笑。”
曾经很害怕老师的谢贝妮,毕业后十几年,这种“怕”越来越少,“老师已成为我心目中的家人,她就如同一方山石,让我依靠着。”
盛一奇总对学生们说,“只要你们这些孩子们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老师走后,每每想到这句话,许多学生都忍不住落泪。“在师父那一代人身上,能感受到中国传统教育的影响,他们严慈相济,永不停止地输出光和温暖。”孙颖迪说。
盛一奇是上海音乐学院历代名师中的一员,如何让这些“大先生”教书育人的理念传承下去?前不久在新进教职工岗位培训中,上海音乐学院党委书记徐旭说,教育的根本任务是立德树人,希望后来者能通过学习“看清楚过去上音为什么能够涌现出多位艺术大师、教育名师,为什么能够培养出一批批活跃在国内外重要舞台上的艺术新人,为什么能够产出高质量的艺术成果和教育成果,弄明白未来我们怎样才能使上音获得更多的成功,赢得更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