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五”开局年，上海传统产业面临转型重任。4个月前，市政协经济委、教科文卫体委组织各界别委员组成课题组，就制造业、农业、商业、外贸、物流、旅游、文教、医疗服务业等产业能级提升深入一线，广泛调研。上周，调研结果以“提升传统产业能级，促进上海产业结构优化”专题报告的形式披露。

　　大到江南造船厂，小至上海牌手表，传统产业历来是上海的一张城市名片。提及老上海的规划发展，工业基础雄厚、产业门类齐全几成共识。时至2010年，传统产业仍旧交出了一张煊赫的成绩单：产值占全市工业比重的70%，利税及就业贡献分别达53.3%及58.5%。宝钢集团、上汽集团分列世界500强企业的第276位及223位；华谊集团位居中国化学(601117,股吧)原料及化学品制造第一位；振华重工(600320,股吧)在全球港口机械领域的市场份额保持在70%以上。

　　但随着新技术的突破和新产业的兴起，传统产业逐渐步入瓶颈期。 “十二五”开局年，上海传统产业面临转型之痛。一个国家、一座城市，离不开传统产业。传统产业记录了国家与城市的成长轨迹，创造了大量经济与社会价值，也吸纳了大量的就业人员；传统产业既是战略性新兴产业、高端制造业的基础，也是现代服务业的前身。然而，传统产业在夹缝中何去何从，确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

　　4个月前，市政协经济委、教科文卫体委组织共青团、青联、工商联、经济、农业等界别委员，联合民建、民进、农工党、致公党、九三学社市委等组成课题组，就制造业、农业、商业、外贸、物流、旅游、文教、医疗服务业等产业能级提升深入一线，广泛调研，谋求上海传统产业的发展之道。上周，调研结果以“提升传统产业能级，促进上海产业结构优化”专题报告的形式披露，一个个生动案例，一条条真知灼见，上海传统产业的新图景渐渐清晰起来。

　　分高端产业“蛋糕”

　　“传统产业是相对新兴产业而言的概念，一般指兴起时间较早、传统技术所占比重较大、以传统产品为主的产业。 ”上海市政协经济委员会主任乐景彭在专题报告会上做主旨发言时指出，像轻工、纺织、钢铁、石化、机械、汽车、建材等劳动密集型或资本密集型行业，都带有传统产业的特征，“但传统产业并不等同于落后产业，通过创新、变革，传统产业可以向新兴产业转化。 ”

　　可从现实来看，上海传统产业的创新动力(310328,基金吧)明显不足。 2010年，上海工业企业研发投入占主营业务比重为0.9%，远低于发达国家3%-5%的基准。技术工艺及装备水平低下、信息技术渗透不足、商业模式过于传统几乎是上海传统产业的“通病”。

　　为了盘活渐趋僵滞的传统产业，众多企业都开始寻求突围。上海市政协常委、华谊集团财务总监常清归纳了常见的四种途径。首先是“走出去”，在资源丰富、市场需求大、能产生效益的省市建立生产基地；其次是“请进来”，加大资产引入和技术合作力度；再者是减员分流，对产业进行整合归并；最后是发展总部经济，上海企业主抓研发和市场，将生产外包。但常清也强调，这四种途径固然盘活、壮大了很多企业，但一些公司使用之后仍旧难逃式微的命运。“关键是这些企业还停留在就产品谈产品，就企业谈企业的阶段，没有相应的配套，发展到一定阶段注定要戛然而止。 ”

　　常清口中的配套，最直观的就是分占高端产业的“蛋糕”，与大型的跨国公司及央企形成紧密的上下游关系。“上海的发展必然离不开高端制造业，传统产业不能满足于简单地卖产品，应该卖战略合同，与跨国公司共享高端产业的投资回报。 ”华谊集团下属氯碱公司就与德国拜耳集团、巴斯夫签订了为期十年的氯及氯化氢战略互供合同，得以共享跨国公司高端产业的平均投资回报，其价格比单个氯气产品普通市场平均价高出很多。

　　对小型企业而言，借助签订战略合同的模式借力高端市场同样行之有效。华谊集团上海胜德塑料有限公司是一家有90年历史但曾经连年亏损、濒临破产的国有企业，主营民用的塑料收纳箱等，缺少成熟的采购体系，生产与销售环节脱节严重。后经市场调查，企业将主营产品调整为汽车仪表盘、高端医用材料等塑料配件，并与美国百特、上海通用缔结了战略合同。为了纳入美国百特、上海通用的全球采购体系，胜德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战略布局调整，包括厂址的搬迁，将厂区从原先的4亩扩充到近60亩。2010年，资产仅约6000万元的胜德纯利润就高达1200万元，今非昔比，令人侧目。据了解，上海通用已计划在山东烟台再扩建一个整车厂，为此胜德也已开始在烟台建厂，维系紧密配套的关系。

　　常清将这种融入高端产业链分工的模式戏称为 “替有钱人打工”，“上海有那么多跨国企业，都可以说是‘有钱人’，还有成熟完备的运作经验的销售体系，如果传统企业利用好这些资源，形成紧密的合作伙伴关系，势必会给传统产业带来生机。 ”

　　乘现代服务“荫凉”

　　说起民族乐器生产，真是再“传统”不过的传统产业。但可能你想不到，一度濒临倒闭的上海民族乐器一厂，现在年收入超过1亿元，年利润也能达到1千多万元。上海民族乐器一厂的转型乐章是如何奏响的呢？

　　近年来，该厂的主要产品古筝、二胡的销量大幅提升，这并非简单的市场回流，“化传统为新潮”的是企业规划、发展理念的指挥棒。由于上海的生产及物流成本较高，企业将生产地点迁至河南兰考。兰考多盐碱地，不宜种植庄稼，为防止风沙蔓延、水土流失，当地种植了大量泡桐树。由于泡桐生长迅速、材质松软，非常适合作为乐器材料，企业就地取材就能生产。而在“大本营”上海，乐器厂选择文化作为拓展市场的突破口，他们从上海音乐学院招聘了民乐系毕业生，组建民乐队参与各类演出、文化节等活动，让民乐走进更多人的视线。企业还把触角伸向海外市场，在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日本组织民乐培训班，并按照严格的等级考试制度颁发民乐演奏证书，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开始喜欢上二胡等中国民族乐器，也热衷考级拿证书。此外，乐器厂还打出“名家牌”、“限量牌”，经过一番包装后的乐器往往能身价倍增，甚至是供不应求。

　　乐景彭表示，政协委员们对民族乐器厂的调研案例印象非常深刻，他总结道：“从经济学的角度讲，把生产地搬迁到兰考，是利用当地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利用当地的材料，进行资源的优化组合，同时也带动了当地的就业和经济发展。而令企业更成功的是文化思维，立足文化，企业不单单只是产品的制造者，更是文化的传播者和推广者。文化加上创意能赋予产品生命力，而上海城市的文化底蕴和文化资源则为企业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

　　不仅是文化资源，在很多传统企业眼中，上海“经济、金融、贸易、航运”四个中心的定位无疑是一株巨树，置身其间，就能享受别处难觅的“荫凉”。

　　谙熟上海企业资金使用情况的常清透露，作为金融中心的上海在银行融资方面享有其他省市难以企及的优势。 “首先，上海的金融产品种类丰富，只要企业合乎法规，声誉有保证，从银行获得贷款支持并非难事。相比之下，外地企业在当地的融资难度显然更大。 ”

　　此外，已有上海企业与银行建立了战略关系，运用多元的金融手段助推企业发展。 “比如利用与各大银行、证券公司，发行短期融资、中期票据、企业债等，如果考虑海外融资、上市，就可以利用香港等地的平台。”常清介绍说，“外地企业理论上当然也能这样做，但由于当前国内资金总体趋紧，获得融资相对要困难许多。 ”华谊集团就通过与上海各大银行的紧密合作，获得了几百亿资金的授信额度，发行各种金融债券150亿元，利率较市场均值低1%-2%，仅此一项就节约了几亿元的利息。

　　常清还举例说明航运中心为企业提供的便利，“同样的原材料，如果走杭州湾进入上海海域，每吨运输成本就能节省300-500元，这是内陆城市不具备的天然优势。”在他看来，“过去讨论服务业和制造业，往往是非此即彼，不能共荣。实际上，上海的现代服务业环境就像是一艘船，传统企业从中借力，就是借船出海。 ”

　　拓产业集群“蓝海”

　　业内人士指出，一些传统产业的企业之所以步入晚景，很重要的原因是为生产而生产，全部精力都集中于单个或单类产品，在日趋丰富多元的生产销售体系中沦为一座座“孤岛”。而在提升传统产业能级的道路上，开拓产业集群的蓝海至为关键。

　　提及上海轻工业的历史，丰华圆珠笔颇具标志性。但名牌敌不过低利润，丰华圆珠笔因效益欠佳早已淡出消费者的视野。但民营企业——上海晨光文具股份有限公司却在圆珠笔这块利润贫瘠的市场上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目前的年销售规模达到17亿元，已连续5年增长40%以上。

　　圆珠笔产品的毛利并未提升，产品附加值和当时的丰华也相差无几，用工成本甚至还有所上升，那么，晨光的成功秘诀在哪？乐景彭分析说，“圆珠笔行业虽然传统，但市场是稳定且客观存在的，关键是要引入新的生产和销售模式，实现产品内部的集聚效应”。晨光成功的营销模式被归纳为“四维营销网络”理念，第一维是地理意义上的维度，晨光文具建立了覆盖全国的营销网络，其产品能够到达全国城乡每一个角落；第二维是产品意义上的维度，晨光文具以独特的产品结构和创意，不断进行市场细分和占领；第三维是推广意义上的维度，晨光文具不断策划和推出产品推广活动，持续提升渠道合作伙伴的市场占有率和市场优势；第四维是更深的认识和思考，晨光文具关注每一个合作伙伴的成长和进步，提供思想、提供方法、提供培训。乐景彭对晨光的前景极为看好，“调研下来发现，到2015年，晨光有希望实现年销售额30亿元的目标”。

　　除了产品的细分和集聚，一些传统企业还将目光投向了行业内的并购。华谊集团上海三爱富(600636,股吧)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主营用途广泛的氟化工材料。但公司发现，有一家生产一个同类产品的内蒙古企业成本低廉，在销售上处于优势，几乎将三爱富的该产品逼到了亏损边缘。但相形之下，三爱富的产品技术含量更高、质量更有保证，且资金更为充裕，由此，三爱富在该公司发展遇到瓶颈、资金紧张的时刻提出了并购方案。收购之后，三爱富利用资金及技术优势对合并后的企业进行扩产改造，预计两年时间就可赚回收购时的支出。华谊集团下属华谊精细化工有限公司，有一套装置专门生产易拉罐内的薄膜，受环保等影响要搬迁。江苏启东一家涂料企业同样从事该薄膜的生产，但受技术限制，质量较差，品牌无法打响。精细化工异地搬迁并收购该启东企业，通过技术、资金、品牌支持，此款塑料薄膜的销售已占据全球60%的市场份额。投资预计3年内可收回。

　　常清强调：“收购是点石成金，传统产业的龙头企业要利用优势争夺行业的主导权。现在华谊集团的收购有几个硬指标，一是必须控股，管理、技术和市场团队由华谊配备，实现一体化管理；二是资金上必须控制；三是利用华谊的品牌和销售渠道控制市场。唯有这样，传统产业才能变红海为蓝海。 ”

　　上海市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华谊集团董事长金明达介绍说：“发展产业集群的过程中，华谊集团的管理者发现，‘孤岛’之间原来是可以共生共荣的。众所周知，煤化工的生产过程会散发很多热量，而与之相反，轮胎生产需要大量热量。一个是放热反应，一个是吸热反应，由此，华谊集团大胆尝试在安徽生产基地内将旗下煤化工和双钱轮胎生产流程整合集中在一起，热量得到有效利用，既降低了成本，也提升了效率。 ”

　　乐景彭点出了传统产业一体化集聚的核心：“传统产业最重要的是规划。”在他看来，产业链和生物链一样，企业间关联度越高，行业就越完善。“实际上，如果缺少规划，一家企业、一个行业的消失，很可能就造成了整条生物链的断裂。在这一点上，政府也应该给传统产业创造宽容的发展氛围，不专注于短期的、高回报的行业。生物链一旦断裂，再行修补就很困难了。 ”

　　输实践人才“血液”

　　迄今已有80余年历史的回力鞋曾经是民族品牌的骄傲，但回力品牌同样有不堪回首的低潮期，一度只能靠替国外品牌贴牌代工谋生。然而，就是一个点子、就是一支画笔让回力获得新生：上海艺术学院的师生受邀在回力鞋上进行手绘创作，每一双鞋款都成为独一无二的限量版，改头换面的回力鞋一推向市场，立即受到追捧，如今，手绘回力鞋已打入欧洲市场，每双售价高达50欧元仍供不应求。

　　回力是华谊集团全资子公司。回力鞋的“命运转折”，常清直言“没想到”，“有次我回家，翻看女儿的时尚杂志，竟然发现有回力鞋，给我大大的惊喜。所以传统产业要有新面貌还是要借助人才的力量”。

　　上海作为人才高地，历来受到各行业的青睐，但乐景彭坦言，传统产业最最需要的还是实践型人才。外高桥(600648,股吧)第三电厂总经理冯伟忠并未上过大学，但始终工作在一线，不断将心得和技术带入电力这一传统行业。在钻研电力能效提升的过程中，冯伟忠突发奇想，将发电机组抬高至蒸汽管道出口，其余机组按不同高度接续下去，这样就能够减少蒸汽在管道内的损耗，让蒸汽尽可能多做功、多发电。

　　看似简单的改动，但乐景彭坦言，冯伟忠的点子脱胎于多年的实践经验和灵活的头脑，“现在一提到传统产业能级提升，大家首先想到的无非新技术。但技术的形态有很多种，如何在现有基础上变通、如何对生产要素进行组合，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这不仅要求勤于思考，更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

　　事实上，很多政协委员在多个场合都提到了传统产业所面临的人才难题。“现在社会上普遍有一种观点，认为传统产业是夕阳产业，考大学都希望进和新兴产业对接的热门专业，希望大学毕业后能坐办公室。就算是和传统产业专业对口的应届毕业生，进入企业之后，往往只具备专业知识，与实践严重脱节。”实践型人才是传统产业能否提升能级的重中之重。高级“蓝领”的“供血不足”，致使“李斌、包起帆等名字始终在提，成了老生常谈。如果社会舆论不转向，对学历的执着太甚，像冯伟忠这样的人才就出不来”。谈到实践型人才的前景，乐景彭难掩忧虑。

　　在专注于遴选国有企业实践型人才的同时，激活民营企业的力量，形成“鲶鱼效应”，也是提升传统产业的重要抓手。

　　上海新时达(002527,股吧)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纪德法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研究生，毕业分配回到原籍上海，到轻工局科技处从事科研工作。虽然备受单位重视，但纪德法的心思一直在实践领域，心心念念想着毕业论文研究的电梯自动控制。后经主动申请，他调离了机关，进入局属的小厂试验变频电梯。从点滴的经验积累到后来“单飞”成立新时达，纪德法和新时达在电梯控制器领域开疆拓土，已成功在中小板上市。

　　“像纪德法这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人才，虽然并未置身国有企业，但同样在为传统产业发展作出自己的努力。 ”乐景彭还告诉笔者，上海振华港口机械有限公司原总裁管彤贤退休后，主动到同济大学给研究生义务开课，旨在培养了解机械行业的通才。“传统产业能级提升要有全能的领军人物，知识型人才固然重要，但集大成者一定要融合专业知识、技术和自己的感悟，才可能有所作为。”

　　从输血到造血，从借力到发力，传统产业的能级提升有着千种万般的发展路径，市场很大，可能性很多，谁说传统产业近黄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