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纪还小。一群少年坐在小城郊外的山岗，心里怀着离愁。天色蔚蓝，空空荡荡延展至八方，偶有白云飘过，有飞鸟划过，有风吹过，终于都消失在天的尽头。长久无言之后，有人吹起口琴，是《送别》的旋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终于有女孩抑制不住哭泣，她年轻的恋人也乱了方寸。

　　同样的旋律，也曾在《城南旧事》中回旋往复。每一次唱起，八岁的英子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便盛满忧伤。那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平，民国的北平。那时候巷子还是巷子，四合院严格地存在，那时候有在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少女。那也正是口琴在中国最为风靡的时候，几十种关于口琴吹奏的书籍相继出版依然洛阳纸贵，想必英子的同窗友人中也不乏口琴好手。那时家国破碎，少年早早见证了人世悲怆，一旦吹起《送别》，即意味着真正的漂泊流离，也许从此相会无期。即便同是毕业伤别，那时比现在面临着更深重的怅惘凄惶。

　　《送别》素来是口琴初学者的首选曲目，而首选的口琴，以前是国光牌，之后有天鹅牌与它分庭抗礼，乃至后来居上。出产天鹅牌口琴的长江口琴厂，现已改名江苏天鹅乐器有限公司，建于1983年。令人怀念的八十年代！至今仍有无数人将之视为精神故乡。那是改革开放之初，风气自由，活力勃发，无数新鲜的念头正在孕育。年轻人通宵达旦地写诗、唱歌、跳舞，自然，他们需要乐器。木吉他价格不菲，口琴却物美价廉，普通人也不难得到。可以大胆下此结论：是刚刚从语录与纲领中解放出来的人们对真正歌唱的需要，催生并拔擢了天鹅牌口琴。

　　到了今天，口琴仍是民谣歌手格外偏爱的小乐器。那明亮辽远的声音带来年少情怀的清洁素净，让已经悄悄成熟的果子，仍望得见自己花朵绽放、青果缔结的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