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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古典音乐的海洋

: 编辑：csm351

2022-03-31来源：新民晚报

　　文字语言和音乐语言最容易获得，也十分容易自身堕落，或者被图像语言（尤其是视频）化解。文字语言一旦式微，人的叙事、抒情、想象、象征、论理的能力就会衰弱，文明、文化不存；音乐语言一旦式微，人的身体、抒情、想象、象征、精神的空间就会逼仄，文明、文化暗淡无光。
　　在塑造强大、丰富、整一的人格，种植和培育生长、融合、迁移的知识树，打造想象力和创造力方面，阅读和聆听简直就是方便法门。对我而言，在塑造人格上，这两种语言异曲同工，各有千秋；文字语言的所指相对具体、明确，在种植和培育知识树上技高一筹；音乐语言的所指抽象、含糊，在打造想象力和创造力上棋高一着。
　　听见音乐的三个阶段：
　　1.大量听的阶段。听有四种：随机的听、综合的听、分类的听、专门的听，形成对音乐的感受、品鉴、理解能力，逐步构造起无意识的音乐世界，音乐作品可以从这个世界里不断地溢出和涌现出来。
　　2.借助音乐家、指挥家、演奏家、音乐研究者和爱好者的论述去听，提高感受、品鉴、理解能力。
　　3.形成自身对音乐独特的感受、品鉴和理解能力。
　　三个阶段并非泾渭分明，有时混合渗透，但一定有主导，且第一个阶段一定无法超越，越丰满越好。我一直坚守一个观点：音乐家是用来听的，而不是用来谈论的。
　　随机听就是非组织化和非结构化的听。在1990年CD时代之前，我在音乐厅、收音机、磁带、LP那里，都偶尔发现过许多令人惊奇的音乐，至今难忘的有：舒伯特的A大调钢琴奏鸣曲（D.664，独奏音乐会）、门德尔松的《即兴回旋曲》（op.14，收音机）、勃拉姆斯的圆号三重奏（op.40，磁带）、霍洛维茨的莫扎特23号钢琴协奏曲（K.488）和13号钢琴奏鸣曲（K.333，LP）。随机的听会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遇见、触发、喜爱，以及后来的沉浸。CD时代和互联网提供了随机听的充分条件。随机听并爱上一首曲子，有时会改变人一生爱乐的路径。
　　综合听是半组织化的和半结构化的听。唱片公司都会根据自己的版权资源、音乐资源库，用花样翻新的概念，把不同体裁（独奏曲、室内乐、各种交响乐、歌剧咏叹调、合唱曲混合在一起）的名曲组合出不同的音像制品。直到现在，我依然经常听一些这类“杂烩”（medley）唱片。曲子基本都顺耳好听，不消耗气力，符合音乐美的经典、权威标准。
　　分类听比综合听在组织化和结构化上更进一步。比如你集中一段时间和注意力，去听著名的独奏曲、室内乐、交响乐、咏叹调、合唱曲。你开始专注某一类音乐体裁，往深里走了，感觉到深不可测的惊讶。
　　专门的听完全是组织化和结构化的。比如你集中去听巴赫的键盘乐、室内乐、交响乐、合唱音乐等一类作品，或者听他全集的重要作品，甚至听一些更加重要作品的不同版本；比如你集中去听卡拉扬指挥的重要演绎；比如你集中去听格林·古尔德演奏的重要钢琴作品。更为夸张的，你去听布鲁克纳、马勒的交响曲全集，威尔第、瓦格纳的歌剧全集。你开始专注一位音乐家、一位指挥家、一位演奏者，专注一部作品不同版本等等方面的差异，感觉到深不见底的惊喜和恐慌：无边无际的宝藏和生命的短暂发生了冲突。尤其是唱片工业加剧了这一惊喜和恐慌。我知道我收藏的唱片这一辈子也听不完了。
　　四种听越来越垂直，从随机到体裁综合到体裁分类到专一，这只是音乐的深渊；当四类听混合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弄进回不了头的汪洋大海。加上相应的四类阅读，就可能忘记了自身的劳动、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聆听和阅读都是为人服务的。我们的一切所为都是为了人格、知识树、想象力和创造力，为了劳动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