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是一句流传极广的不易之论。“专业”,代表着“内行”,意味着“可靠”,标示着“问题解决”,一向是褒义词。
作为音乐教师,我们当然也需要以自身的专业能力来服务社会,从而获得职业尊严和人生价值。但是,我们明白自己的“专业”到底是什么吗?
音乐教师的专业
是“教育”
音乐教师和其他学科的教师一样,其身份是“教师”,从根本上来说其专业是“教育”。
建筑行业有这样一个故事。旅人问三位石匠在忙什么,第一位石匠回答:“我在砸石头。”第二位石匠回答:“我在雕刻精美的石器。”第三个石匠回答:“我在建造一座让后代更优秀的学校。”故事反映了职场人的三种境界:工作,职业,事业。这也对应着职场人的三种发展情况:工人,能手,行业领袖。
这个故事说明了理念的重要性。但是,教育行业与建筑行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在建筑行业中,有人将建筑视为职业或工作也未尝不可;而在教育行业中,所有教师都必须有教育事业心。因为,教育面对的并不是石头,教育需要支持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的优质发展,教育从业者必须具有明确的理念才有可能应对面前此落又彼起的各种挑战。
然而,我们在中小学音乐教师群体身上很容易发现普遍性的专业错位:他们认为自己的专业是“音乐”,并不是“教育”。这种普遍错位的源头是高校音乐院系,而高校音乐院系长期以来高高在上,重音乐轻教育,缺少基本的教育反省。
但是,事实难道不是很清楚吗?中小学校的音乐教育属于“非专业音乐教育”,目标并不是培养专门的音乐人才,而是通过音乐教育来支持各类人才的全面发展。亦即是说,对基础教育阶段的音乐教师来说,其专业品质从本质上来说表现在教育素养方面,而不是音乐水平方面。
音乐教师普遍缺乏
教育技术
音乐教师需不需要音乐技术?当然需要。但这个问题并不是真问题,因为音乐教师在原本的求学过程中普遍以音乐技术为重心,在当下的工作过程中也是以音乐技术为重心。当前,我们的真问题是:音乐教师需不需要教育技术?
我们尚普遍存在这样观念:音乐教育是理论专业。这种观念是一种误解,并误导了音乐教育的发展。音乐教育当然需要理论的指导,但它是不折不扣的实践专业——我们能说幼儿园和中小学校的音乐教师是理论工作者吗?
所有的实践工作者都需要理论的指导,音乐教师当然并不例外。所有的实践工作者都需要相应的技术手段,音乐教师当然也不例外。接下来我们就会发现面前昭然若揭的大问题:音乐教师普遍缺少教育技术。因而,在音乐教学实践中,我们很容易看到“照本宣科”“大水漫灌”“拔苗助长”等各种状况,音乐教师普遍将重点放在“学会”而不是更具教育意义的“会学”方面。并且,因为教育理念的匮乏或错谬,这里的“学会”往往也表现为“伪学会”,究其实不过是鹦鹉学舌或拾人涕唾。
高校音乐教育专业普遍存在两种错误认识,这两种错误认识都由教师主导的。第一种是:“学会音乐,自然就会教音乐。”但是,学会和会学之间有着巨大沟壑,会学和会教之间又有着巨大沟壑,“学会音乐,自然就会教音乐”显而易见无法成立。第二种错误观念往往是以反问句的形式出现:“不会音乐怎么开展音乐教学?”但是,这个问题并不是真问题,它不仅是脱离实际的假问题,更是搅混教育的恶问题。将事物推到极端境地来证明自己正确,这本身就是反教育的恶行。我们亟待思考的真问题是:在音乐教育中,到底留给了教育多少时间和机会?
如果我们很少关心教案写作、课堂管理、学情调查、教学反思,如果我们很少学习和使用课堂结构的技巧、提问的技巧、互动的技巧、课程整合的技巧、制定教育计划的技巧、营造支持性教育环境的技巧、评估音乐教育效果(不是音乐表演的艺术水准)的技巧、多媒体展示的技巧,以及教育语言的技巧、教师动作和眼神使用的技巧、教育热情维护的技巧、教师心理调节的技巧、了解学生的技巧,等等,我们如何能说自己是一名合格的教师?
让我们重新理解
“专业”
《专业主义》作者、经济学家大前研一认为,专业能力表现为“先见能力”“构思能力”“讨论能力”,以及“适应矛盾的能力”;另一部《专业主义》的作者、管理学家大卫·梅斯特认为,专业能力指向的是“客户满意”“基业长青”。对音乐教师来说,我们的专业能力绝不限于音乐能力,也需要表现为教育先见能力、教育构思能力、教育讨论能力和适应教育矛盾的能力,并指向社会满意和基业长青。
在这里,我们尚需重申基础教育阶段音乐教育的性质:它是非专业音乐教育。“非专业”在这里并不低级,相反,它很卓越。专业音乐教育是“培养音乐人才”的教育,非专业音乐教育是“通过音乐培养人才”的教育,两者之间当然是后者更难、更具有普适性、价值更大。在非专业音乐教育范畴,音乐专业主义不仅难以支持反而很有可能损伤学生的健康成长——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在基础教育阶段,所有学科的教师都要明确:我们的专业是教育而不是学科,我们的使命是支持学生的健康成长而不是服务于学科的构建。各个学科的教师的不同之处在于,大家乃是通过不同的学科来支持学生的健康成长。基础教育阶段的音乐教师则要认识到,我们的职业是教师,并不是音乐家,我们首先需要成长为教育的内行。专业的音乐家可能在支持学生通过音乐获得综合发展方面一筹莫展,一个音乐方面的“万金油”也可以极为擅长支持学生通过音乐获得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