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初,随着电视剧《狂飙》的热播,沉寂了几个月的小音咖维权微信群又渐渐热闹起来。维权群里大多人都是小音咖事件的受害者,且涉及金额大部分都在万元以上,甚至数十万元。一位群友表示,也许正是看到《狂飙》剧中黑恶势力虽然强大,但最终还是受到了法律严惩,所以一些曾经灰心并以为“维权无门、水很深”的家长们重拾了希望。
“无论多艰难,都会继续维权”
武斌是小音咖事件受害人之一,也是十多个小音咖维权群的总群主,武斌向《IT时报》记者表示,据他所知,所有入群的维权家长人数超过4000人,他所联系到的联名维权的受骗家长有多达2400多人,累计金额近2亿元,“无论多艰难,我还会继续坚持维权下去,积极向相关部门反映情况,恳请公安司法机关和执法机构等对小音咖相关负责人、责任人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并予以追赔。”
武斌说,小音咖事件与一般的教培机构“爆雷”不同,小音咖利用虚假宣传,欺骗家长大肆买课,收取大量学费后就“关门”,而小音咖的创始人李艾等责任人没有承担起应尽的义务和法律责任,不为付费的孩子上课,也不付培训教师的劳动报酬和员工薪水,更不解释数亿元资金的去向,“这样的行为非常猖狂!”
小音咖品牌属于上海艺齐来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企查查数据显示,虽然离小音咖“爆雷”已过去1年多时间,艺齐来公司的企业经营状况为“存续”,这意味着小音咖依法存在并继续“正常运营”,而并非注销、停业、清算等状态。
图源:企查查
卖课“三板斧”国资背书、银行监管
小音咖到底用何套路来卖课的?官方信息显示,小音咖是一个O2O音乐学习服务平台,通过线上链接线下教学、到家服务等模式,为音乐爱好者提供音乐教育服务。
家住上海市静安区的陈女士,是小音咖的老用户,据她介绍,基本上所有参加小音咖音乐培训的家长,对小音咖销售人员的“三板斧”都不会陌生,即小音咖有国资入股、学费由上海银行资金监管,“在2022年初,我报了约3万元钢琴课程,几乎一节都没上就出事了。”
家住徐汇区王女士的经历也十分相似。王女士回忆,自己是在小音咖闵行区仲盛商城线下校区完成签约,她在现场感受到小音咖的“实力很强”,宽敞漂亮的音乐教室,门口还摆放着数台钢琴,显得音乐教育氛围很好,“销售人员向我明确表示,小音咖有政府关系背书,后台可靠,不可能垮,小音咖还会拿着学费去投资盈利,并有大额的融资进账……销售人员还出示了盖章的上海银行资金监管证书。”
王女士坦言,小音咖的模式就是“多买多送”,例如充值3万元,一节课约300元;如果充值6万元,一节课的成本就可以低至160元,“明眼人不难看出这样的充值消费模式非常危险,有明显的诱导大额充值的倾向,所以我和老公事先查了工商信息,发现‘上海青年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确实持股2.175%,我和老公商量后,还是看重其可靠的投资方,选择相信小音咖。”没想到的是,王女士在2022年1月充值3万多元,一共仅消费了寥寥几节课。
武斌也表示,自己在2022年1月花了6.6万元为孩子报名钢琴课,最终只上了6节课。而且,小音咖事件的受害者不仅仅是上海家长,包括中国香港等地区都有受害者,且金额巨大。
“爆雷”的始末涉嫌合同诈骗
《IT时报》记者注意到,多位小音咖事件受害者几乎都在2021年底至2022年初这个时间段内买课,也就是说,在小音咖“爆雷”之前的一段时间,也正是受害家长们集中上钩的时段。
上海市名旗律师事务所律师谢有圻认为,小音咖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多买多赠”为诱饵,以虚构政府补贴和伪造预缴学费银行监管的假象,涉嫌骗取多方金额估计超过10亿元。
《未成年人保护法》第106条规定:未成年人合法权益受到侵犯,相关组织和个人未代为提起诉讼的,人民检察院可以督促、支持其提起诉讼;涉及公共利益的,人民检察院有权提起公益诉讼。据此规定,谢有圻认为,小音咖事件受害者绝大多数为未成年人,相关部门应该为这数千名孩子讨回公道。
据谢有圻掌握的信息来看,小音咖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大肆扩张,上海校区增至28个;2021年12月,小音咖将50多名“关系户”的预付学费主动退款,为后续操作打下伏笔;同月,小音咖与上海银行订立没有实质监管内容的框架性协议……2022年1月,小音咖停付场地装修费、租金和物业费等多项费用;2月,停付音乐培训老师报酬;3月,停付员工养老金等,并最终于2022年4月全面停课,彻底崩盘。
小音咖签约培训教师袁瑶(化名)表示,小音咖从2月开始停付了自己的授课报酬,总计有数万元,而且这在小音咖音乐老师们之间并不是秘密,许多老师都被克扣了不菲的授课费用。同时,有家长反映,在小音咖停发工资后,依然继续向其大肆营销,收取学费金额从4万元至9万元不等。
谢有圻表示,小音咖崩盘的理由绝对不是“经营不善”等,小音咖一边大力卖课,一边停止各项开支,其通过“多买多赠”网罗的海量资金去向不明,小音咖创始人李艾等的行径涉嫌合同诈骗。
离奇的收购继续“割韭菜”
2022年4月11日,在崩盘的同时,小音咖颇为蹊跷地官宣全资收购“VIP陪练”。VIP陪练是一款在线乐器陪练应用软件,官方数据显示,2020年疫情爆发期间VIP陪练单月营收总额超过2亿元,累积服务的琴童用户突破270万,规模行业第一。
据《财新》报道,上述并购交易发生时,VIP陪练账上仍有1亿多元现金储备,但交割完成第二天就被小音咖转移至自家账上。彼时,小音咖“爆雷”早已东窗事发,众目睽睽之下的资本操作,肆无忌惮。
这次收购非常突然,《经济观察报》报道,知情人士透露,收购之前,VIP陪练工作人员正在筹备618促销事宜,原本预热活动要做到6月15日,但是6月14日晚间,公司要求全体员工将东西收拾带走,居家办公,停止售课,支付链接关停,只保留服务。
这是一次VIP陪练背后资本的快速撤离。相比小音咖本身,VIP陪练的用户数更多,其中包含大量海外华人。小音咖收购VIP陪练之后,后者也迅速丧失运营和履约能力,与小音咖一起“沉入海底”,彻底崩盘。
身在德国的樊女士表示,由于看重VIP陪练较高的性价比,所以她一直让孩子通过VIP陪练练琴,“VIP陪练是郎朗代言的,这么有前景的平台也能‘爆雷’,我是真想不到。我们全家身在德国,维权几乎没有可能。”
樊女士透露,她所在的海外VIP陪练维权群里有许多受害家长,“有不少还剩几百节课,损失很大。”
对此,VIP陪练昔日代言人郎朗曾发声,会敦促平台解决问题,自己将义不容辞地和家长、老师、琴童们站在一起,“自己也是昔日的琴童,坚决不容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郎朗还强调:“郎朗不是一个退缩的乌龟,我会一直敦促他们!”
但目前,VIP陪练的家长和陪练老师们的维权也陷入僵局,VIP陪练所属公司上海妙克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已变更为小音咖创始人李艾。
李艾被限制“高消”受害者继续等待说法
“小音咖事情的经过很清楚,这家公司有许多明显违规的地方,我和很多家长对此都很气愤。”王女士表示,去年6月开始,她和许多家长都携带各自材料,去上海各区的经侦支队等反映情况,寻求退费帮助。
“当时处理该事件的民警对我说,小音咖事件涉及面非常广,就连警察的家属、亲友中也有不少中招的。”王女士表示,自己是在一个非工作日下午去的经侦支队,没想到当场碰到三组前来反映情况的小音咖受害家长。
陈女士也表示,自己是去静安区经侦支队反映的情况,“也许是涉及家长太多,现场还设计了一个在线表格,微信扫码后就能填报情况。”
但王女士和陈女士都表示,自从上次上报材料之后,该事件就杳无音信了。“退不退款?相关责任人如何处理?我们都希望有个说法和结果,我们相信上海市相关部门能处理好这件事。”王女士说道。
据《财新》2022年7月的报道,上海市教育培训联合办公室曾牵头处理VIP陪练售后维权投诉事宜,市教委、文旅局等多部门参与,上海警方已针对收购方小音咖成立专案组。
《IT时报》记者走访和电话咨询经侦、教委、文旅局等多部门后得到的回复基本相同。如果受害家长已将相关信息通过经侦等各个途径上报,那么目前请继续等待,没有新的消息,且没有立案。
2023年春天,小音咖事件受害者们还在等待处理结果。小音咖创始人李艾也终于受到了法律给她的一定制裁和约束,李艾被静安区和闵行区人民法院“限高”,根据法院发布的限制消费令,李艾不得乘坐飞机、列车软卧,不得住宿星级以上宾馆、酒店等。
“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武斌说,《狂飙》里有一句台词,“只有坚定心中信念,行于光明之下,才能无愧于自己”,所以他会继续坚定信念把维权之路一直走下去。
记者手记:谁来管管小音咖
对于小音咖事件,人民网曾撰写评论文章《培训机构不能一“爆”了之》,面对家长和老师的发声维权,不少培训机构玩起了“失联”“跑路”。但小音咖事件与其他教育培训平台的“爆雷”并不完全相同,小音咖的控制人并没有“跑路”,而是“逍遥自在”。
也许有人会将小音咖的崩盘归咎于上海2022年3~5月间的疫情带来的影响,而事实恰恰相反,小音咖手握海量预存课程学费,并在疫情防控期间停止了几乎一切对外开支。家长们质疑,小音咖很有可能手握海量现金,却拒不履行与家长、老师们的所有合同。
无论这笔现金达数亿元或是更多,这笔钱都是孩子们的学费,如此巨额资金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这笔资金还在,小音咖凭什么既不退款,又不履约。对于上海成千上万的学琴家长和孩子们来说,他们需要讨一个说法,小音咖必须有人来管管,不能“一‘爆’了之”。
最后,不得不再次提醒消费者的是,套路亘古不变,在“商业鬼才”们的手中幻化出五花八门的手段。对此,消费者务必要戒贪,学会控制风险,千万不要再被“多买多赠”之类套路伤害;而监管机构也要盯紧,戳穿那些明显畸形、风险巨大的商业套路,别让消费者、劳动提供者来承担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