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后陈成芬仍不忘孩子们,坚持现场听孩子们的演奏。
如今虽然身患重病住院,但陈成芬仍心系南音传承。
身体尚健康时,陈成芬全身心地致力于南音弹唱、教学、研究。
虽然身患重病,陈成芬(右)仍拄着拐杖听孩子们演奏,为他们鼓掌喝彩。
为了让孩子们更好地学习南音,陈成芬自掏腰包,添置新的教学乐器。
20多年来,陈成芬义务教授南音,没收过学生一分钱。
因为热爱南音,在南音传承方面做出贡献,陈成芬也获得不少荣誉。
55岁那年,他终于可以放下生活的重担,开启了追逐儿时那段南音梦的旅程;此后的20余年,他全身心地致力于南音弹唱、教学、研究;他无偿开展南音教学,组织义演活动,培养了上百名学生;如今,身患癌症的他于病榻之上,仍心系南音和学子——
“我从小就喜欢南音,也乐意无偿将所学的南音传授给孩子们。我对生死看得很开,唯一令我牵挂的是我的那些学生们。只要身体允许,我将一直教下去。”在医院病榻上,77岁的泉州老伯陈成芬笑着说。
年少时,他喜欢趴在闽南古厝的角落,听老人们弹唱一手南音曲,动人的旋律将他深深地吸引住。成家后他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将南音梦深埋心底。55岁那年,眼看着子女也已成家,他终于能放下重担,开启对南音的追梦之旅。此后的20余年,他免费开班授课进行南音教学,至今已培养出百余名学生。在没有退休金的情况下,他将子女孝顺他的养老钱节省下来,为学生们买表演服装,并添置各种南音教学器具。即便如今身患癌症,只要他在家静养,听到孩子们弹唱的声音,他都会搬一把椅子坐在一旁聆听,为孩子们提供一些学习的建议。
幼时偶听雅乐 埋下喜爱种子
病榻上的陈成芬头发灰白,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纤瘦的身材让病服都显得宽松了不少。正在与病魔抗争的他精神状态很好,如果不是聊天中伴随的几声咳嗽,他清晰的思维以及中气十足的谈笑声,很难让人将他与身患癌症的病人联系在一起。
出生于1942年的陈成芬,童年过得十分清苦。父亲在他9岁那年就去世,留下患有腰部疾病的母亲与他们三姐弟相依为命。父亲去世时,连最基本的容身之所都没有留,一家人只能靠向别人租房过日子。为了减轻母亲负担,外公将他接到身边。
“我从小就喜欢南音,10岁左右就喜欢跑到河市街边的古厝,听老人们弹唱南音。”他笑着回忆,那时白天他在外公开的一家食杂店里帮忙,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到街上转转。有一天,他偶然听到街边传来一阵阵浅吟低唱的乐曲声,旋律悦耳动听,勾起了他的好奇。循着曲音传来的方向,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古厝,里面的大人们拿着好几种不同的乐器弹唱着。他被这轻缓柔和的乐曲吸引住,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角落里细细聆听。
从此以后,他只要一有空便会来到这里,听古厝的大人们弹唱。时间久了,弹唱的大人们开始注意到这位十来岁的孩子。“你喜欢南音吗?不然以后过来我教你吧。”一位弹唱者笑着对他说。突如其来的这个善意让他既兴奋又纠结,兴奋是可以学习,纠结的是大部分时间要帮外公看店。懵懂的他最后还是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却悄悄地在心底埋下了喜爱南音的种子。
年轻奔波生计 将梦深藏心底
在外公及亲友的接济下,他和其他人一样上学了。却因为家里变故,只读到小学四年级便辍学外出打工。“刚开始是当伙计,四处打短工。14岁时,一个人挑着木柴到泉州卖,还挑各种水果、食品到洛江罗溪、马甲一带卖。”他说,那是一段苦日子,为了生活而奔波,而这样的日子在当时一眼望不到头。在这段日子里,忙碌的他几乎忘却了早前与南音有过的那段缘分。
15岁那年,他开始学油漆,很快就成了有经验的老手,第二年便开始带徒弟帮人油漆闽南传统的眠床。后来,他又转行骑着自行车当搬运工,为当时的供销社运送河市的芋头、姜以及各类水果等特产到外面。“当时河市只有21辆自行车,我是其中一辆的主人。”为了多赚点钱,他每次都尽量载更多货物,跑更远的地方。最重的一次,用自行车载了600多斤的货,骑到晋江金井。
1963年,22岁的他又回到老本行——油漆工。那时候的他刚结婚不久,却依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与妻儿一家人租房过日子。有时外出打工,房租来不及交,都会被房东催租,甚至有房东直接将房子租给别人,要他们立刻搬离。无奈之下他们只得举家搬迁,另觅新的租房点。
此时,他遇到了另一位同样喜欢南音的工友。“他早年到泉州市区当学徒时,利用业余时间学了一段时间南音。教他的都是一些南音名师,再加上他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因此学得还不错。”陈成芬说,交谈相处中,工友得知他也喜欢南音,便拿出自己珍藏的南音资料。那是他第一次系统地翻看与南音有关的资料,看得热血沸腾,曾经深埋心底喜爱南音的小火苗被重新点燃。
“你这么喜欢南音,我也会一些,不然我教你吧。”工友笑着说。然而,此时的他不仅要为生计奔波,还要花更多时间照顾家庭,思来想去还是婉拒了工友的好意。“南音是雅乐,要学的话一定要沉得下心系统地学。平时工作就要经常加班加点,还要花更多时间照顾家庭,根本没有时间,也无法完全静下心来。”他在回忆时感慨道。
退休终得闲暇 重燃学习热情
1966年,陈成芬辞掉油漆工作,背井离乡前往三明清流打工。直到改革开放后,他跟着几位朋友到全国各地开始做粮食、饲料生意时,生活才慢慢有些好转。上世纪80年代,他用辛苦攒下来的积蓄,终于建了一栋自己的房子。“是一栋面积很小的石头房,当时给大儿子结婚用的。”他说。几年之后,他又建了第二栋房子。
随着生活好转,他渐渐有更多时间花在南音上。每逢闲暇之时,他都会到附近唱南音的地方,欣赏别人弹唱南音。“我不会乐器,更不懂得弹南音的曲调,但是我会欣赏,能听出演奏者弹得好或不好,有时还会提一些小建议。”他说,久而久之,村里的不少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痴迷南音的爱好者。后来村里准备成立一个南音社,希望他出面当牵头人。在南音社成立之后,他被选为首任负责人。“哪有负责人不会弹唱南音的,传出去也会被笑话。”此时的他子女都已成家,生活也日渐无忧无虑,于是借着这一契机,重燃学习南音的热情。
“活到老,学到老”“想要学,任何时候都不晚”这两句话在他身上得到很好的体现。55岁那年,他请来了南音老艺人王世明,拜他为师向他学习南音弹唱技巧。兴趣使然加上本身有点天赋,他很快就掌握了弹奏南音的基本技巧,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从弹琵琶、看工乂(音yì)谱到唱曲,进步神速。后来,他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通过各种渠道自学南音,不断提高自己的弹奏水平。
义务教学20余年 自掏腰包醉心公益
没过多久,镇上一所学校找到陈成芬,告诉他学校准备办一个南音兴趣班,让对南音有兴趣和天赋的孩子有机会学习,希望他能帮忙物色一位好的南音老师。很快,他就帮忙找到一位南音老师。只是好景不长,那位南音老师最终还是离开。“这些孩子都是我当时帮忙从学校中挑选出来的。”看着孩子们无奈又渴望的眼神,他主动挑起了教授孩子们南音的担子。
“刚开始我也不太懂怎么教,就先把我会的教给孩子们,然后自己再一边自学,不断提高自己的艺术水平。”他笑着说。此后的日子,经常天蒙蒙亮他就起床,骑行一公里多的路,到教学点河市镇南音分会扫地、浇花、擦桌椅,整理孩子们学习用的各种乐器和琴谱,等着来学南音的孩子们和村里的南音爱好者。
“在教孩子们的过程中,我也一直在学习,共同提高。”他教的第一届共有8个学生,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有,如今他们各自都已成家,有的因为学了南音去了梨园剧院,有的是医生、老师等等。从事南音教学20多年来,他一直坚持一个规矩,免费为学生们上课。除此之外,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带着孩子们参加各种公益活动,开展公益演出,以演代训提高学员的南音水平。为了让孩子们登台表演时有个良好的形象,他还自掏腰包为他们购买演出需要用的服装。有时到外面演出,他还会带着孩子们“下馆子”。为了让孩子们有更好的乐器可以练习,他自己掏钱添置各类南音教学器具。有的学生喜欢看书,他还会买书送给他们。
因为没有退休金,他自掏腰包的这些钱多是平时儿女们孝顺他的养老钱。“平时省吃俭用,一到买乐器或者给孩子们买演出服装时就特别大方。”他的老伴刘珠说,对他的这类举动,她最开始持反对意见,后来发现无法说服,也只能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也渐渐地理解他对南音的热爱以及对孩子们的疼爱。20多年来,他在南音方面的投入不下20万元。
而他的这些付出,学生们都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如今每逢春节,以往他教过的那些孩子们已长大成人,会相约一起到他家,给他拜年。他同样热情地招呼着学生们吃饭,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查出癌症心系传承 死生契阔与音成说
在坚持义务教学和公益演出的同时,陈成芬一直在进行南音创作与研究,发表了文章《陈三五娘故事与南音的渊源》,编(谱)写《俞公颂》《乌峰山》《忆春坑》《陈三坝》《王妈宫》等南音曲目和故事。为了进一步提高南音的影响力,每逢春节等重要节假日,他都带领学员开展公益演出。
去年,河市镇政府搬迁新址,并在新址上划出一部分办公空间作为南音社的教学和演出场所。“搬入新的场所,应该组织一场南音盛会庆祝一下。”因此,他与镇政府工作人员商量,举办一场南音专场汇演,邀请泉州其他县市区的一些南音社团前来参加。去年12月23日,一场主题为“英雄家乡颂英雄,陈三故里唱陈三”的专场南音汇演正式上演,演出取得圆满成功。不过也在当天,为整个活动奔波已久的他却突然出现头晕目眩,咳嗽喘不上气等问题,被紧急送往当地医院治疗。
后来,辗转多家医院后,他被确诊患上肺癌,已到晚期。虽然他的家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试图向他隐瞒真实病情,但仍被他从家人与医生交谈的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一二。“当时虽然猜到自己得癌症,但我也不想让孩子们知道我已了解实情,不想给他们增加心理负担。”他说。后来,他不顾家人反对,坚持不再医治,选择回到家中静养。3月27日那天,他在上厕所时晕倒在地,再次被送到医院。
“自古以来,不论是帝王还是英雄,终归都有一死。我对死亡已经看得很开,顺其自然。”他笑言,自己很乐观,并不惧怕死亡。“我热爱南音,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之前还跟着我学习南音的孩子们。因为我是无偿教学,如果我不在,他们要另找老师,可能会有学费的负担。”他说。
每逢节假日,南音社里总能传来一阵阵婉约清扬的歌声,如今陈老病重,难有机会与学生们共同演绎一曲南音。但只要有机会回去,他都会坚持现场听孩子们弹奏练习。
“南音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瑰宝,要更好地传承下去。我希望,有更多爱心人士能传承闽南文化,播扬南音雅乐,促进南音事业繁荣发展。”他说。
□本报记者 许文龙 通讯员 黄秋莹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