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正式的音乐会,特别是那种由管弦乐团出演的古典音乐会,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似乎总与这样的画面相伴:一排排盛装出席的观众,正襟危坐于席中聆听音乐。
在这样正式的场合里,除了着装方面的要求,观众们还不可随意出声、轻易走动,甚至连为演出者鼓掌都有特定的时机,这是观赏这类高雅艺术所需要严守的礼仪。
不过,欣赏古典音乐的态度就得是谨小慎微的吗?凡事似乎并不绝对。
就在9月12日,大名鼎鼎的音乐节「逍遥音乐会」(The Proms)在持续进行了近两个月后,终于在这个夏天临近尾声之际落下了帷幕。
逍遥音乐会,全称「亨利·伍德逍遥音乐会」(Henry Wood Promenade Concerts),是每年夏天在英国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举办的持续8周的古典音乐盛会。其在1895年由指挥家亨利·伍德(Henry Wood)与音乐策演人罗伯特·纽曼(Robert Newman)首次举办,至今已历经了126届。
逍遥音乐会别具一格的特征,及其与一般的古典音乐会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其不设固定坐席,不要求着正装,不反对有限度的交谈。它甚至还允许来到现场观赏演出的观众随意走动,自行决定观看的位置与姿势。
逍遥音乐会这些不同寻常的特色,其实在它的名字中已经有所提示:所谓「逍遥」(promenade)即是「漫步」的意思。也就是说,在演出现场,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漫步。
其实,逍遥音乐会的前身,是曾在18世纪中叶盛行于伦敦户外公园「欢乐园」(pleasure garden)里的开放式公民音乐活动。
所谓「欢乐园」,指的是伦敦在18、19世纪所大量修建的一种公共场地,其旨在为市民们提供一个休闲娱乐的场所。人们常常将「欢乐园」用于展览与嬉游。
到了19世纪,这些公民音乐活动的场地虽然由户外转入了大型室内音乐厅中,但是其允许观众自由参与和欣赏的特征却保留了下来,并为其后继者逍遥音乐会所坚持。
值得一提的是,来到逍遥音乐会的观众,不但身体能逍遥,他们的钱包也能一起「逍遥」。除了宽松的参与秩序,逍遥音乐会的另一个特征便是便宜:在最近的几年,逍遥音乐会上最便宜的站票只售10欧元,合计人民币约80元。
也就是说,你无需提前留足预算,只要少喝几杯咖啡,就可以来到这一古典音乐盛会的现场,聆听一整个管弦乐队演奏海顿或贝多芬的交响曲,或者观看瓦格纳歌剧。此外,还有大大小小无数场小型室内乐与艺术歌曲表演可以选择。
对于这样一个自由而实惠的古典音乐节,当代捷克指挥家伊里·贝洛拉维克(Ji?í Bělohlávek)称赞道:「逍遥音乐会可算是全世界最大,也最亲民的音乐节了。」
不过,可以想象的是,如此易得的快乐,必然也会导致来客如云,继而一票难求;而到了热闹非凡的活动高潮「终场之夜」(the Last Night),整个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更是沦陷在了汪洋的人潮中。
因为,依照惯例,在这天,音乐节必会上演三首传统的英国爱国曲目《威风凛凛进行曲》(Pomp & Circumstance March No. 1)《大不列颠海之歌幻想曲》(Fantasia on British Sea Songs)和《统治吧!不列颠尼亚!》(Rule,Britannia!)。此时,由于前来观看的观众过多,现场过于拥挤,别说「漫步」,就连腾挪、转身,都会招致旁人的厌烦和愤怒。
但是,这种火爆的场面,却未必与创始人伍德的初衷相左,他曾说道:
「举办这个音乐节的目的,就是要将最伟大的古典音乐,带给最广大的可能的听众。」
而逍遥音乐会所展现出的、为指挥家贝洛拉维克所称赞的那种亲民特征,则与伍德和纽曼的这种「雄心」是分不开的:为了尽可能地让更多的听众接触高质量的古典音乐,他们努力弱化了规则的束缚,减少了观众的花费,最终从整体上降低了大众欣赏古典音乐的门槛,并保持住了演出本身的质量。
事实上,即便是大文豪莎士比亚的剧作,在刚刚流行的时候也是在充斥着零食小贩叫卖声的「环球剧场」(Globe Theatre)中上演的;这样看来,或许某些艺术形式的「高雅」头衔,在历史上就是变动着的。
时至今日,古典音乐的大众化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伍德的目标,因为古典音乐的受众早已随着视听媒介、网络技术的发展,以及人们越来越包容与开放的文化心态大大增长了;大多数人们欣赏古典音乐的态度,也早已不像曾经的那样正襟危坐和谨小慎微了。
不仅如此,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刚刚结束的第126届逍遥音乐会还改变了一贯以来的现场表演传统,由线下转至线上,并通过电视与网络媒体转播而推向大众。对此,英国杂志《碑板周刊》(The Tablet)的撰稿人汤姆·瑟维斯(Tom Service)评论道:
「当下的我们,虽然因疫情肆虐而暂时无法随意触及彼此,但是却可以通过音乐维系在一种感情与心灵的共同纽带之中。」
数字与网络世界,这可比区区「欢乐园」所能汇聚的人多得多;而在疫情肆虐的当下,也比现场演出安全得多。
因此,从逍遥音乐会的成功来看,以下这一点是值得相信的:像古典音乐这样的高雅艺术,并不是天然或必然地离于大众的;所谓的艺术的「等级」之分,只不过是人类自行设立的人群区隔在艺术上的投射。
只要人们有公平的机会接受艺术教育,即便他们的种族、天分、出身和性别存在不同,也不能决定他们适宜于欣赏何种艺术,以及收获有多少。
如此看来,包括古典音乐在内的「高雅艺术」,其与「大众」或「亲民」形象的隔阂,终会因具有艺术分享精神的先行者的努力,欣赏群体的扩大,以及传播技术的发展而消失。■
参考文献
BBC PROMS 2020. Royal Albert Hall,2020.
Not the Proms as We Know Them, the Proms as We Need Them. BBC,2020.
The Proms. BBC, 2020.
The Proms: Music to Heal. The Tablet,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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