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年前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米兰旁边的小城克雷莫纳市,琴师做出了世界上第一把现代小提琴。从此,这里成了全世界小提琴制造的圣地,成就了众多的制琴大师和成百上千把流传至今的名琴。
500年后,中国江苏泰兴的黄桥镇,被人们叫做“东方的克雷莫纳”。这里每年能生产70多万把提琴,它们大多被销往90多个欧美国家,占了全球市场的30%。
黄桥镇既是“中国提琴产业之都”,也是世界最大的小提琴生产基地。
这让人很难想象,一个从前靠“黄桥烧饼”出名的普通农村小镇,一些和西洋音乐完全没有关联的农民,怎么就和号称“乐器皇后”的小提琴产生了共鸣?
01、全国70%,全球30%的提琴黄桥镇生产
2018年,黄桥镇又蝉联了“中国提琴产业之都”的称号。从2009年获得这个名号以来,黄桥镇就稳稳地把持着第一的位置。
原因很简单,国内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与它抗衡。放眼全世界,黄桥镇也是最大的提琴产业生产基地。
人口不到20万的黄桥镇,有3万多人从事提琴生产和销售,也就是差不多6个黄桥人里面,就有1个人是做提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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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有230多家生产提琴的企业,个人的工作室数量则更多。每年,黄桥生产的各类提琴就有70多万把,还捎带着做出120多万把吉他、尤克里里这些其他的乐器。
仅从产量上来说,黄桥就碾压国内的其他地方。要知道,另一个提琴产业重镇——河南省的确山,提琴的年产量也才只有30万把,不到黄桥镇产量的一半。
作为世界最大的提琴产业集聚区,黄桥镇连续25年提琴销量稳居世界第一。
每年生产的提琴,占了全国总产量的70%以上,占全球市场的30%以上。
中国出口提琴的份额,黄桥镇一家就占了50%还要多,这些销往全国和欧美90多个国家的提琴,每年能给黄桥镇带来24亿的收入,占到了全镇经济总量的20%左右。
02、烤烧饼闻名的黄桥,怎么就开始做西洋乐器?
从选料到最后的装配,一把小提琴的诞生要经过197道工序。为什么和小提琴从未有过任何关联的黄桥镇,会选择这个行业,并且能做到世界第一?
这一切,都要从1968年说起。
那一年,几个曾在上海提琴厂工作的知青被下放溪桥公社,公社资助他们搞起了“社办”乐器作坊,帮上海提琴厂加工琴头、弓杆这些零件。
5年后,黄桥才诞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把小提琴。当时黄桥做的是最低档的琴,加工一个琴头只卖5毛钱。要技术没技术,要钱没钱,没有人想到这里会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提琴生产基地。
上世纪80年代,溪桥乐器厂简陋的生产环境。1988,这里已经成为全国同行业的第一,产量占全国的20%
直到1984年,他们和上海提琴厂签了个10年的联营协议,摇身一变成了“上海提琴厂泰兴分厂”。
有了技术支持之后,黄桥的提琴产业才算真正站在了起跑线上。
十年磨一剑。
1995年和上海提琴厂合约到期,开始单飞的溪桥乐器厂,终于靠这10年消化吸收上海和国外厂家的技术,加上自己的价格优势开始爆发。
一年做出了87000把提琴,一下超越了上海、广州这些最早生产提琴的老大哥,成了全国第一。
黄桥镇提琴店
国内市场毕竟还是小众,更大的市场在海外。黄桥又一次抓住了机会。
1995年初,美国AXL国际乐器公司要参加世界乐器博览会,有95种样品必须在2个月内出样。当时是春节期间,而且正常来说做出来要3个月时间,可是溪桥乐器厂硬是用53天,赶出了这批货。
这一下让AXL公司感动不已,第二年两家就一拍即合,成立了泰兴凤灵乐器有限公司。
黄桥产的提琴大规模走出国门,一半的产量通过AXL销往欧美,而国际流行的行业标准,则通过AXL被带到了凤灵,乃至黄桥的各个提琴生产企业。
从此,越来越多的农民,放下锄头拿起制琴工具,“提琴之乡”的名气叫响了。
03、箍桶匠改行琴师,一把琴卖13万
黄桥镇的小提琴多数出自拿惯了锄头的农民之手,这强烈的反差似乎不合情理。
黄桥用50年的时间,凭空做出了世界第一的提琴制造产业,如此迅猛的发展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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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洛杉矶时报》曾经有一篇关于黄桥镇小提琴产业的报道——
靠价格优势抢占市场,确实是黄桥成为世界最大的小提琴生产基地的真相,不过这并不是全部。
就连克雷莫纳的小提琴制造商也承认,黄桥镇的小提琴制作水平一直在不断提高。
黄桥镇最年长的琴师吕伯健已经80岁,他最贵的一把琴前两年被国外一个乐队的首席小提琴手买走。那把吕师傅40年前做的琴,卖出了13.8万的价格。
至今仍在制琴的吕伯健,是黄桥镇最早一批做小提琴的人
虽然不是每把都能卖这么高的价,但他的琴均价都在一万之上。不过,传奇的不是这把琴的价格,这位老先生以前既不懂琴,也不会做琴,只是乡村一个靠木工手艺吃饭的箍桶匠。
吕伯健1972年进入溪桥乐器厂学做提琴,后来自己开工作室,他的两个儿子和大孙子也继承他的手艺。能让他成为当地颇有名气的制琴师傅,除了几十年如一日磨炼的匠人手艺,和黄桥镇提琴行业特别爱学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整个黄桥镇提琴行业,从凤灵乐器走出来单干的占了40%,而这个黄桥提琴业的“黄埔军校”,从一开始就特别擅于学习和创新。
即便是他们横扫国际市场,成了世界销量第一,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除了买意大利、日本、韩国的琴回来,让所有的工人学习找到优点,取众家之长的“逆向研发”之外,他们还连续20多年,聘请乐器行业唯一的“大国工匠”、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做技术指导,为黄桥当地的制琴师讲课辅导,培养高水准技术工人。
另一方面,黄桥镇的提琴行业还在材料和技术上不断钻研创新,他们首创了一种对提琴木料处理的新技术,不仅缩短了处理的时间,还提高了音质。
如今,56项提琴、吉他等乐器方面的新型实用专利,不光帮他们打开了更大的市场,也改变了世界弦乐器制造业几百年来被少数几个国家垄断的局面。
几十年不停地学习、追赶,帮助黄桥人实现自己“东方克雷莫纳”的梦想。
今天,黄桥镇出产的提琴,从几百到几十万元的各种品质都有,这里早已经不是海外媒体眼中凭借廉价劳动力和低质低价占据行业主导地位的地方了。
04、电商把黄桥的小提琴卖到全世界
每个时代总会带给人不一样的出路。正如当年给了凤灵乐器称雄全国,成为全球最大提琴制造厂商一样,如今的电商,给更多的制琴师向世界展示的舞台,给更多普通黄桥人致富的机会,也改变了黄桥镇的提琴行业。
在刚刚走向世界的那几年,黄桥镇提琴产业集群还没有当下的规模,虽然外销的数量不少,但60%都是OEM贴牌代工,一年到头赚点辛辛苦苦的代工费。
更多人的选择也就是能进大点的厂,成为流水线上的一员,拿一份安稳却不多的工资。
不过就算如此,有手艺的师傅也没啥底气单干,毕竟自己只有技术,但是没销路一样白搭。
直到后来电商兴起,人们才发现市场其实会自己找上门。于是,凤灵乐器厂成了当地提琴制造业的“黄埔军校”。
进去学习的人多,出来创业的人也多。
像吕伯健这样有技术的制琴师傅开起了工作室,带着儿子、孙子都进了这一行。还有一些外行产生兴趣,后来也转行学习制琴,自己开工作室。甚至有一些年轻人,在专业音乐学院学习后回来创业。
市场的繁荣带动更多人进入,壮大了黄桥镇的提琴行业。同时,他们也为行业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和更多的选择。
除了产业规模的壮大之外,电商还让更多的农民在种地之余,成了提琴产业链条中的一环。
在提琴制作最集中的溪桥社区,为40家网店供应提琴和配件的,都是左邻右舍,有上百家之多。他们大多曾在琴厂做工,学有所成便出了厂门,成了提琴产业链中的一环。像吕伯健用的琴弦、琴弓就分别来自自己的邻居家,几家之间相互搭配得极好。
电商带动了更多农民加入到提琴产业链中,也增加了他们的收入
农忙的时候就下田,农闲就在家做小提琴,做的配件除了供应黄桥本地的制琴师,也放在自家网店里出售,这种“农田提琴一把抓”的人家不在少数。
他们的网店,成了接待国内外提琴爱好者、学生这些“散客”的门面,同时还是推介黄桥提琴的窗口。
05、从“烧饼小镇”,到“爱乐之城”
黄桥镇的提琴产业,经过50多年从无到有,从配角到主角的转变,如今已经成为当地的特色产业,风头甚至盖过了早就闻名的黄桥烧饼。
当地人戏称,以前他们把烧饼当做特色礼品送人,现在全世界恐怕只有黄桥人会把小提琴当做特产送亲戚朋友。
不过,只会做琴,却没有一点提琴奏出的乐声,这个尴尬黄桥人可不能忍。
黄桥镇正在尝试从制造业向文化产业的转型。
凤灵与泰兴歌剧团合作成立文化艺术中心,10多年来为超过6000名工人培训小提琴、钢琴、吉他演奏等课程;乐器艺术的普及教育也进入了黄桥镇全部的5所小学,一二年级小提琴是必修课、高年级是选修的兴趣班;“小提琴文化艺术节”,邀请各国提琴师和爱好者前来交流……
这些,既是基于现实的目的,也是为了理想的努力。
黄桥人寄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音乐,指导他们更专业地提高制琴技艺,也在希望让乐器像家具一样成为生活的标配、刚需,让“烧饼小镇”成为名副其实的“爱乐之城”。
“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满足于吃几个黄桥烧饼填饱肚子的日子,而要追求更快乐、更幸福,就要依靠乐器,依靠音乐。”黄桥人这样说。
也许,循着这样的脚步,今天的“东方克雷莫纳”明天将会变成“东方维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