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留守儿童、农村妇女、临终儿童,这些常被忽视的群体,似乎与艺术并不沾边。但在留法艺术家文芳多年的创作中,这些人群却是核心母题。
干练与粗犷,敏感与细腻,在文芳身上有着奇妙的交融。她的父亲是来自四川山区的农民,因为家境贫寒,她在儿时曾因两块钱遭遇歧视。一个城乡结合部长大的女孩,在那样的困境中,凭着对艺术的热爱,最终赴巴黎学习摄影,成为艺术家。
2008年,她因一组献给中国农民工的摄影艺术装置《共和国民工俑》而声名鹊起,媒体称她为“具有社会责任感的艺术家”。“展览的时候,没有任何民工兄弟来看,我没有真正回馈到他们什么。”当作品得到艺术圈认可,足以让她靠当代艺术养活自己时,文芳真正想做的却是用艺术回馈那些被忽视的群体。
2018年第一批到崔杨村的艺术家张燕和倪良夫妇
正在北京牧云空间举行的“寻·光计划 | 画一个家”公益摄影展,是文芳这些年做的诸多公益艺术项目之一。应甘肃乡村发展公益人李义熙的邀请,这三年里,她带着二十几位艺术家进行乡村艺术计划的创作。他们数次前往甘肃省天水市崔扬村,驻地完成艺术墙画,用艺术介入当地留守儿童和老人的生活。摄影展呈现的,除了专为乡村订制的14组艺术墙画,还有孩子们跟着艺术家一起涂鸦、在艺术家创作的“崔扬蹦蹦跳”上做游戏的场景。
每一个镜头都是文芳难忘的。三年里,她去了崔杨村四次,看着当地的孩子整整长高了一个头。
“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艺术项目,也是艺术家们陪伴孩子和老人的一种温暖而特殊的方式。”文芳感慨道。村里的留守儿童中,杨家五姐妹已经两年没见过父母,她们把艺术家当成能讲悄悄话、可以谈心的朋友,在艺术家万春华和高燕的作品“2020我们留守”中印上自己的手印,在墙上给远在他乡打工的父母写下心里话。
看到艺术家们工作,村里的孩子也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艺术家与乡村的关系,文芳认为是双向的。艺术带给空心村抚慰,同样,“画一个家”项目对于这二十几位艺术家也是一种幸福的体验。大多数艺术家都生活在北京,却因忙碌和疲惫的裹挟很难彼此见面。他们每年回到宁静的崔杨村,画画、放牛、看夕阳、采蘑菇,和孩子们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做大地艺术作品,像是回到心灵的家园。
文芳2009年就只身前往宁夏和农村妇女们一起做了三年创作。她将看似对立的奢侈品牌和西北农村生活连接到一起,让宁夏乡间的绣娘为迪奥制作艺术橱窗。她捐出作品义卖的20多万元给法国马大夫之家协会,帮助中国西部的孩子。2014年,在“小候鸟艺术计划”中,她教北京周边的打工子弟学习艺术,并为这些孩子在798举办展览,孩子们售出作品所得可以为自己缴纳学费。在2020年“寻·光计划 | 画一个家”开幕的同时,她还在忙着为血癌临终儿童关怀病房做免费的墙画作品。
“艺术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工具,我希望能赋予它疗愈的作用。如果我能用这个工具为那些跟我当年一样身处困境的人做一点什么,那也是对我自己的治愈。”文芳说。
今年的崔杨村艺术创作,遭遇反常天气,户外创作变得艰难。艺术家冒雨绘画,村里唯一的澡堂也坏了,夜里大家蜷缩在一起取暖,六位艺术家都冻病了,甚至有人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而住院。但没有一个人埋怨,相反,他们向文芳表达的都是自己的喜悦和感动。
俯瞰崔杨村
向阳花部落的负责人燕妮是文芳多年的好友,她十几年来一直在帮助安徽阜阳的一群被艾滋病影响的儿童。文芳敬佩燕妮和她创建的向阳花部落,她们配合当地救助协会在北京为孩子们筹款,解决孩子们的生存和学业所需。
让文芳感动的是,2020年艺术家们到崔杨村做艺术项目的路费、画材等资金,竟都来自在向阳花部落帮助下长大的孩子们的捐赠。
“画一个家”项目,对于那些有资金支持、有更大体量、更高知名度的艺术项目来说,算不得独特。但文芳相信,艺术对乡村的改变和渗透是缓慢而深刻的。
她听说有游客因为墙绘作品而探访崔杨村,已经给村子带来了几千元的收入,感到非常宽慰。
作品“2020我们留守”由艺术家、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共同完成,杨家五姐妹在墙上写下对父母的思念
“我们还可以为乡村做更多的事情。”现在,文芳与燕妮一起筹集资金,计划将村里废弃的小学改造成一个“艺术文化中心”,未来,这里既是城乡儿童艺术交流基地,也是当地特产的展示与销售中心,企业可以来这里洽谈振兴乡村的合作,艺术家和老师也能驻扎这里,深度陪伴孩子们成长。
“2020年,很多人都过得很艰难,面对疫情,难免忧郁和恐惧。但当我们发现自己还能给予的时候,就像在黑暗中点起了一盏灯。”文芳说,无论对于她还是对于所有艺术家,这都是一场寻光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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