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哈佛园,仿佛归家,让人雀跃。可我心中确有忐忑,毕竟这诗学讲坛的教席如此高贵、庄严——多年以来,一大批杰出人物已将它铸成宝座,叫我敬畏。然而,再次回到这里于我总有欣喜,也足以告慰那些不安。我很高兴能实现学生时代的幻想。当年我曾想象“坐在桌子的另外一边”会是什么样子。如今,自己就站在桌前,脑子里却只有当初在桌子那一边时的感受。老实说,三十多年前的感觉好极了。大抵而言,我把它归之为幸运,能在求学的道路上与众多大师相遇:音乐领域的皮斯顿(Piston)与梅里特(Merritt),文学领域的基特里奇(Kittredge)与斯宾塞(Spencer),哲学领域的德莫斯(Demos)与霍金(Hocking)。然而有一位大师将这一切领域连结起来,为我搭建了桥梁,经由他,美的感知、分析方法、历史视角下的观点都汇聚成一个光明的启示。我想把这六堂讲座献予他以示纪念。他就是哲学系的大卫·普劳尔教授(Pro.David Prall),一位才华横溢的学者,也是一位高度敏锐的美学家。正是在这个如令遭人鄙弃,不再时兴的美学领域,他不仅向我揭示了许多关乎美的哲学的精彩见地,还令我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大卫·普劳尔本人正代表了他所深爱的“美的范式”,无论在心智或精神层面皆然。在人们执着于行为主义方法论的今天,所谓“心智”和“精神”都已是老套的字眼,希望你们不要介意这样古老的词汇,因为我至令仍对它们深信不疑,如同当初。
或许可以这么说,我从普劳尔教授那里,乃至从整个哈佛生涯所习得的重要观点,就是一种跨学科的价值意识——欲“认知”(know)一样事物的最佳办法就是结合其他学科,将其置于其他学科的背景中审视。这个系列讲座正是基于此跨学科精神,因此,我在谈论音乐时也会有一些异想天开的探索,比如飞跨到诗学、语言学、美学等其他领域,甚至,我的老天,跑出一些基础物理学。
讲座的标题借自查尔斯·艾夫斯(Charles Ives);他在1908年写下那篇简短而精彩的作品——-《未被回答的问题》(The Unanswered Question)。艾夫斯心中所思虑的是高度形而上的问题;但我始终认为他同时也在问另一个问题,一个纯粹音乐上的问题——“音乐将往何处去?”——任何迈入二十世纪的音乐人必曾叩问的问题。如今,这个世纪已走过65年,我们依然在追问,只是此时的问题已与当年的不尽相同。
因此,这六讲的目的与其说是要回答这个问题,不如说是要理解它,重新定义它。即便是要揣度“音乐将往何处去”的答案,我们首先必须要问的是:“音乐从何处来?”“什么样的音乐?”以及“谁的音乐?”。如果说我们在六讲结束时能回答这个终极问题,那简直是狂人妄语;但有理由相信,经过这些思考,我们将更有能力作出一些有理有据的推测。